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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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斷發被風一吹散落在海灘上,像是鋪了一層黑紗。

趕不及阻止玉昆的長白弟子們楞住了,就連斷人發的寒止不知為何也楞在了原地,看著地上的頭發怔怔出神。

反倒是靈澤自己似乎沒有那麽在意,只是掃了一眼自己的發尾,隨後轉身擡腳,“砰!”得一聲將方才趁機對魚芷素下手的玉昆狠狠地踹飛出去。

這一腳力道十足,玉昆直接飛出幾十米遠,眾人清楚地聽到數聲骨頭斷裂的聲音,玉昆的身體直到後背撞上玉成他們躲避的那塊礁石才停下,同時又響起幾聲清脆的斷骨聲。

玉昆從石頭上滑落下來,口中湧出大口的鮮血,躺在地上不知死活。

靈澤趁著眾人楞神的工夫,握住魚芷素的肩膀,瞬間施展術法帶著她從原地消失。

幾乎在靈澤施展術法的同時,寒止腳下向前微微動了一下,也只是動了一下便停住了,眼簾垂下的同時,眼底的光也變得晦暗。

“宗主……”玉成來到寒止身邊,順著寒止的目光看了看地上的斷發,隨後拱手稟告:“啟稟宗主,玉昆他……被廢了修為……”

寒止揮手將佩劍無瑕收入靈竅,連眼皮都沒擡一下,“是何人向宗門傳訊?”

玉成:“也是玉昆……”

“帶回宗門,扔進冰崖思過。”

玉成小心地看了一眼寒止的臉色,又立馬收回視線,不敢再多半句嘴:“是!”

趁著宗主與鬼王交手便想貪功拿下魚芷素,如今修為被廢,身受重傷,再被扔去冰崖那個仿佛連天地都被凍結的鬼地方,即便是給玉昆治好傷,他這輩子也是不可能再有機會出來了。

***

方才生死一剎之際,魚芷素整個人都是懵的,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靈澤帶走。

只覺得眼前景象一陣恍惚,雙腳再落到實處時,她人已經重新站在了藏身的那處山洞裏。

將人帶回來後,靈澤便不再管她,自顧自地坐回了她的老地方,背倚著洞口的石壁,看著洞外的樹影婆娑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魚芷素沖著靈澤福身拜謝:“多謝鬼王救命之恩!”

直到現在她的心口還在怦怦直跳,方才若不是靈澤及時援手,那她就沒命等她的阿游了,為此靈澤還搭上了她的頭發,那麽迤邐的長發……

靈澤雙腿交疊,聞言只是偏了偏頭就又轉回去,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頭發少了一大截也沒什麽大不了。

“消息不會那麽快就有,現在天色還早,你可以去休息了。”

從魚芷素的角度只能看到靈澤一半的側影,只是一個側影說不上能看出什麽特別的情緒,就連語氣也是淡淡的,只是莫名讓魚芷素覺得,她現在不想被人打擾。

魚芷素無聲退進洞內,靈澤這才隨手撈過一把自己的頭發。

發尾被凜利的劍氣平整切斷,這一劍若是砍在她身上,她最少也是個重傷的下場,現在只是斷了點兒頭發而已,她的頭發常年受酆城鬼氣的滋養才會長得這麽長,只要她回酆城住上一段時日,頭發很快便會重新恢覆到及膝的長度,所以根本沒什麽需要在意的。

靈澤將手裏的頭發重新撇回腦後不再理會,雙手環胸地坐在那裏,半邊身子掩藏在石洞的黑暗裏,半邊身子映在月光下,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。

直到第二日魚芷素醒來,靈澤還是保持著昨晚的姿勢坐在洞口,只是位置似乎向後移了移,身體整個兒籠罩在陰影裏,沒有半點兒被晨光照到。

魚芷素掃了一眼靈澤仍舊隨意披散著的頭發,緩緩挪步過去半蹲在靈澤身前,從懷中掏出一條素色的發帶。

“鬼王大人若是不嫌棄……不如就先用這條發帶束發吧,這是阿游曾經送給我的,我還未曾用過。”魚芷素小心試探地問道,邊說邊打量著靈澤的臉色。

這位鬼王大人雖說幾次三番幫了自己,但脾氣性格她仍舊捉摸不透,生怕什麽地方觸犯了她的忌諱。

靈澤動了動身子,轉過身來拿過魚芷素雙手遞上的發帶在指尖摩挲著,看神情倒是沒有不喜。

隨著靈澤轉過身,魚芷素這才發現她的手中竟拿著一枝梅花,還是一枝已經盛開的紅梅。

此時正值春夏,哪裏來的梅花?

靈澤一只手握著發帶,另一只手拿著梅花枝在指尖轉了轉,露出一抹淺笑,說道:“說說你,還有那位阿游吧。”

“啊?”魚芷素驚訝了一下。

“你看著不像是漁村裏的人,怎麽會住在這裏?”

靈澤看著只是單純的好奇,魚芷素便也放松下來,在靈澤身旁坐了下來。

“我的確不是漁村裏的人,我原本應是墨城羅家的次女,只是我的母親沒有名分,我只能算是私生女,而且從小又患有啞疾,便跟著母親姓魚,在羅府也就只能勉強生存罷了。”

“多年前我的母親身染重病,生父涼薄竟連個大夫都不給請,母親便這樣病死了。母親去世後我便徹底被趕出了家門,自己跌跌蕩蕩地就來了這個漁村。羅家在墨城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門戶,明明是自己行事無情無義,可又怕傳出去壞了名聲,便四處宣揚我與母親……行為不檢點,也就導致我剛來漁村時日子也不好過,村裏不少人都想趕我走。”

在說自己這些遭遇時魚芷素沒有半點悲戚之色,仿佛往事皆已是雲煙,隨後雙眼更是柔和下來,帶著追憶的閃光繼續說道:“阿游就是這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,每當村裏的人找我麻煩或是對我惡言相向,阿游總是會跳出來維護我,偏偏他這個人一緊張激動話就說不利索,反駁也只會磕磕絆絆地重覆‘她很好,她不是那種人’。”

“其實我根本沒做什麽值得他這樣回護的事情,只不過是隨手幫他解開了纏在一起令他束手無策的漁網,只不過是順路幫他遮了一回雨……我為了留下來,討好村裏的人,也曾去幫其他人做過類似的事情,可只有阿游會紅著臉跟我說謝謝,而不是像躲避臟東西一樣將我揮開,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忙。”

她這樣說著,靈澤便也不出聲在一旁靜靜地聽,隨著心事的吐露,兩人的距離似乎也拉近了一些,對靈澤的那份過於敬畏的心也和緩了許多,就也敢輕笑著問靈澤:“你說,他是不是很傻,就為了我一些微不足道甚至帶著討好意味才去做的事情,他就一直照顧著我,今日送來一尾新鮮的魚,明日送來一條發帶,後來我也不知怎地,可能是受了他的恩惠心裏不安吧,便主動為他縫補破洞的衣服,納一雙新草鞋。一來二往地就也真的在漁村紮下了根,上門尋釁的人也漸漸沒了,直到那天阿游準備出海,他紅著臉來跟我道別,支支吾吾地問我他可不可以娶我?問都問了偏偏羞得連頭都不敢擡,也不敢看我一眼,最後就撂下一句‘等著我去海裏摸一個最大最圓的珍珠回來,給你做聘禮’,可回來的只有他的漁船,他沒能回來……”

明明是心酸至極的過往,天人永隔的結局,魚芷素在說這些的時候卻始終帶著溫柔的淺笑,像是記憶因為參雜上那些美好的片段便已足夠甜。

魚芷素微微仰頭看向身旁,發現靈澤臉上竟也帶著一絲淺淡的、堪稱柔和的笑意。

靈澤問:“苦嗎?要尋找招魂的法子,還要想辦法開口說話,這可不容易。”憑她一個普通的凡塵啞女,這幾乎是難以想象的事情。

“苦啊……”魚芷素似是嘆息地說道:“可是又慶幸上天總還是留了些許眷顧給我的,比如我雖從小寄人籬下,卻幸好是在大戶人家,這才讓我偷偷跟著府內請來教其他少爺小姐的先生學會了認字,所以我才能看懂那些奇聞異志,知曉數種靈寶。又比如我雖孤苦流浪,在漁村中討生活,可上天又讓我遇著了阿游,在我苦尋招魂之術無門時,又恰好讓我聽到了漁村裏鮫人骨的傳聞……”

靈澤驀地嗤笑了一聲:“你倒是心寬。”

魚芷素笑吟吟地說道:“總得想開些的,我還有那麽多念想,也還有再見到阿游的希望。”

她看了一眼靈澤手中始終把玩著的梅花,終是壓不住好奇問了出來:“您是喜愛梅花?這紅梅倒是的確很襯您呢,若是拿來綰發應當很好看。”

靈澤手上轉動梅枝的動作倏然停下,手掌握著梅枝探到日光下。

蒼白的皮膚在海邊烈日下恍若透明,又顯出幾分虛幻來,而那枝開得正好的紅梅,初照見太陽便化開消散了。

魚芷素怔了一下。

原來只是一道幻影。不過也是,這個時節本就沒有梅花才對。

“很久之前我確實用它綰過發。”靈澤撩起身後披散著的長發,用那條素色的發帶紮起高束在腦後。

“不過現在不再用了。”

曾經那個靈識初開,對一切都懵懵懂懂的靈澤早就不在了,而那個會隨手折下梅花教她綰發的人,恐也不再是當初的心境。

或許是啞女的故事觸及了她心裏的什麽,這才讓她無意識中幻化出了那枝本不存在的梅花。

只不過往事流轉,追憶什麽的,不適合現在的她。

“對了!”魚芷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,直起身子來對靈澤說道:“鬼王大人可是在尋找與聲音有關的靈物?”

靈澤瞥了她一眼,輕描淡寫道:“也不算吧,只是找幾樣對我而言比較特別的東西。”

魚芷素道:“之前我四處打聽能夠恢覆聲音的法子,曾經聽到過一則傳聞,據說皇城中有一名樂師,手握一把祖傳的笛子,笛音一響便可引無數白鶴起舞,若非後來我在漁村得到了鮫人骨的消息,便打算去皇城看看這把笛子了。”

靈澤聞言只是擡了擡眉頭,畢竟不是所有靈物上都有她要找的東西的,不過她還是說了聲:“我知道了,你有心了。”

魚芷素溫婉一笑,“鬼王大人幫我良多,小女子無以為報,但願這則消息能幫到大人。”

靈澤擡頭看了一眼天色,說道:“此時天色尚早,你可以自由活動找點東西吃,若有意外可呼喚我名,入夜前回來就行。”

靈澤伸了個懶腰,舒展了下筋骨,又補充了一句:“回來後,帶你去找你的阿游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頭發!!!寶貴的頭發!!少了一大截—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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